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踏著蹣跚的步伐,男人走出透明的牢籠,一左一右的差爺拿出手銬腳鐐,仔細的替他鍊上。

那不知關了他許久的牢籠,男人在走之前回頭看了一眼,眼底竟有一絲複雜。

  

「走吧。」

  

腳鐐拖在地上,在全然寂靜的空間裡竟別有一番滋味,聽在男人的耳裡,嘴角揚起小小的笑花。

 

身邊的人漸漸多了,不少男男女女擦過男人的肩,像毫無重量似的,往前方的石橋緩步走去。

 

石橋前方擺了一個小攤子,攤子後的老嫗正忙著,顏色平淡無奇的汁液,一碗碗的,讓老嫗逐一遞了出去。

他跟著一長串的人群,一步一步,走向攤子。

 

終於輪到男人,老嫗看了他一眼,用杓子盛著湯倒在碗裡,遞給男人,臉上的笑意加深,說不出是慈祥還是怎地,有著絲絲詭異。

  

「一飲忘川水,忘卻前塵事,喝吧。」

 

 男人木然的拿起碗湊至嘴邊,唇微啟,仰起就要喝下。

 一隻手搭在男人的腕上,阻止了他的舉動。

 

 「大膽罪魂!竟敢阻撓……」

  

「牛兄馬兄,就姑且睜隻眼閉隻眼吧,頂多一個時辰,不會讓你們不好交差的。」

  

「可是……」

  

「這是上頭吩咐下來的。」老嫗指了指天。

 

男人被帶至一旁,手裡的那碗孟婆湯,被來者緊緊的捧在手裡。

 

「行了馬弟。」見馬面還有微詞,牛頭趕緊制止。「那,咱兄弟倆就先去別的地方溜溜,麻煩您老照看一下了。」

 

「這是自然,有勞兩位了。」

 

 

*** 我是分隔線 **** 我是分隔線 ****

  

 

  女人纖細的手撫上了男人的頰,那手,一如男人的臉般蒼白,甚至更顯透明。手指劃過男人的眉、男人的眼,往下滑落至他的鼻、他的唇,他一如很久很久以前的髮。

 

  女人眼底盈滿了情緒,積累了不知多少見到他想說的話,但,千言萬語終歸難一一道盡,只能低啞著聲音,開口,「你……你還記得我嗎?」

 

  「……」

 

  喉中哽咽著,男人試圖說話,聲音怎麼樣也出不來,只有淺淺的、只在很靠近很靠近他時才能聽見的短促音節,顯示男人也努力著。

 

  「你不記得我,也不要緊了。」女人笑吟吟的,手指合攏捧著他的頰。「就算你記得,過會兒還是要忘記的……」

 

  男人微啟雙唇,不知道想說什麼,始終發不出聲音。

 

  「自小,我就追在你的後頭,那時人人都笑我,笑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,倒貼郎君還不害臊。其實,他們哪裡知道,我若不追緊一點,你就要讓別的女人給追跑啦。後來,終於如願嫁給了你,進了你官家大門,成了你的妻,那個時候,真的是我最幸福、最快樂的時候。

 

  「你從一個小兵,慢慢成為一個大將軍,威鎮四方、名揚四海,我真的很為你高興,雖然,我總是擔心受怕著,害怕每一封寄回來的家書是不是有不好的消息、害怕傳令士兵帶回噩耗,擔心你在戰場會著涼挨餓受傷……每一次你出遠門,我總要去廟裡燒香拜佛,祈求佛祖保佑遠在沙場上的你能平安。你也答應過我的,你會照顧自己,你會自己小心,刀劍雖無眼,但你總會平安回來的。可是……

 

「你終歸還是食言了。」

 

  她的臉上不再帶著笑意,而是濃烈的酸楚,那被背信的傷,不管歷經多久,還是刺的她好疼好疼。

 

  他還是沒辦法說話,但,凝視著她的眼神裡,她讀出了不捨與痛苦。

 

「不談那些了,我們的時間不多,我可不能用在跟你嘔氣上頭。」轉換心情,她答應過的,只見他一面,說一點話,然後,好好送他走。

 

「遠哥,」她低下頭,凝視著手裡的那碗湯,一滴眼淚滴進碗裡,盪起漣漪。「我只是想告訴你,我不怪你了,因為知道你的不得已,所以我不怪你了。」吸了吸鼻子,當眼眶裡不再泛著濕意,她抬頭,看著那雙不管再怎樣看,都不會厭倦的雙眼。

 

「因為不怪你,所以希望你……一路要走好。」

 

男人慢慢伸起雙手,似乎是想抱著她,但卻讓女人避開。

 

女人用湯匙舀了一匙送到他嘴邊餵他喝下,湯汁滾進喉嚨,咕嚕咕嚕。

「一飲忘川水,忘卻前塵事。」

  

 

他不想忘、不能忘!不要餵他喝……

 

  

情緒開始被剝離,他的眼神不再如開始那般清明。

 

再舀了一匙,依舊送至他的嘴邊讓他喝下,

「再飲忘川水,了卻情和慾。」

 

  

就算有下輩子,他還是想記得她、認得她!不要讓他喝……

 

  

原本高舉的手,緩緩垂下至身側。

 

最後一匙,她猶疑了一會兒,「三飲忘川水,」帶著暗紫的唇,輕輕吐出,

三世……皆具忘。」

 

  

不能忘、不能忘……

 

  

男人的表情已轉為木然,像一具任人操控的戲偶,了無生氣。

 

眼淚濕了頰,女人還是噙著笑,牽起男人的手,放在自己的心窩上。

 

老嫗出聲提醒:「丫頭,生死有命,輪迴早已注定。」

 

讓自己的臉能蹭著他的掌,慢慢的,蹭著。

 

「我知道。」

 

那掌上光滑無跡,留待轉入輪迴,才有新的紋路、新的命運。

 

而他的命運裡,已然註定不會有她。

 

小手包覆在大手之上,緊緊的,握著。

 

只能這樣了、真的只能這樣了。這是她奢求來的,再多,就過份了……

眷戀的眼神描繪著他的顏,他的樣子牢牢的刻在心底,她,輕輕的放開手。

 

牛頭馬面上前,替男人卸下手銬腳鐐,催促他走上石橋。

 

男人緩步的走、慢慢的移動,只是不知道為什麼,走到橋中央的他突然回頭。

橋的一端,牛頭馬面將手銬腳鐐套在女人身上。

 

 

「走吧。」

 

「請等一下。」

 

「是妳自願要為他擔五百年的業,難道妳想反悔?」

 

女人搖了搖頭,「我不會反悔,我只想看著他過橋。」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橋上,男人微微皺著眉,疑惑,怎有一股疼痛,縈繞著心口揮之不去。

 

他回頭,繼續往前行著。

 

一張臉,濕淋淋的。

 

 

 

 

*** 我是分隔線 **** 我是分隔線 ****

 

 

台北的天空讓烏雲籠罩,天,下著大雨。

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減少了,突如其來的大雨,讓他們都躲在騎樓下避雨。

少數未雨綢繆的路人,撐著傘,低頭快速行走。

 

  

一對情侶撐著藍傘,面貌俊秀的男孩親暱的摟著女朋友的肩。

  

另一對情侶撐著紅傘,笑容甜美的女孩依偎在男朋友的懷裡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 

 

兩對情侶在街上交錯而過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幾步後,撐著紅傘的女孩停下腳步。

身旁的男孩疑惑地問:「怎麼了?」

女孩輕輕的搖了搖頭:「只是突然覺得……我好像錯過了什麼。」

 

 

 

 

  

幾步後,撐著藍傘的男孩停下腳步。

身旁的女孩抬頭,發覺男孩臉上的濕意,嚇了一跳:「你淋到雨了?」

男孩搖了搖頭,「我只是突然覺得……好像失去了什麼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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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翩戀落英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