屬於悲歌，傻瓜。

浦公英：別離。

少了妳，我在這個世界將

孑然一身






藍海晴抱著一束香水百合走在長廊上，蹬著一雙磨得很舊很舊的球鞋，腳步雖急卻很輕，終於在走廊盡頭的那扇門前停下，深深吸了一口氣，這才推門走進去。因為拉上窗簾，室內顯得有些昏暗，躺在床上的人兒緊闔著眼瞼，肌膚透著一種不健康的慘白，擺在床邊的儀器轉動著詭異的聲響，緊蹙的眉宇顯示著她正忍受極大的痛苦。
藍海晴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，深怕一個不小心會將好不容易入睡的妹妹給吵醒，可只顧著注意床上的動靜，反而沒留意到腳邊即將絆著的椅子，一不小心就絆了一跤，她捏緊了拳頭忍著膝蓋的刺痛，卻無法阻止椅子倒地而發出極為尖銳的噪音，藍海晴手忙腳亂的扶起椅子，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。
只見藍天晴輕眨眼瞼，緩緩睜開失焦的眼眸。
「姊，是妳嗎？」
「對不起啊，都是姊姊笨手笨腳的……妳繼續睡呀，不必管我的！」藍海情不禁暗罵起自己的不小心。
「沒關係的。」藍天晴掙扎想坐起來，藍海晴立即上前扶住她，並將她背後的枕頭墊高，讓她能躺得舒服。
「反正我是一個快死的人，睡或不睡，對我已經沒有差別了，我只怕會……一睡不醒。」
「胡說什麼呢？」看見自己的妹妹正如一朵失去水分的玫瑰花，逐漸凋零枯萎，藍海晴不住鼻酸。「妳一定會好起來的！一定會的！」
「我的身體狀況我很清楚，也許再過不久，我就會──」
「不會不會！我會找最好的醫生來幫妳看病！所以妳不能氣餒，不能放棄，一定要堅持下去！」
她一直好希望自己才是那個躺在床上的人！
天晴還那麼小，以後還有好長的一段路要走，她還有大好的人生、她的未來才剛要開始發光發熱……可是老天爺竟開了一個這麼殘酷的玩笑，讓天晴的小小身子承受那種病痛、讓她經歷那種折磨……
她這個做姊姊的，卻只能袖手旁觀，什麼都不能為她做……她真是沒用！
「……姊，妳今天帶了香水百合來，對不對？」
「嗯。」藍海晴拆開包裝，拿了一枝百合花放在她的手上。「這是今天早上才送來的，上面還有早晨的露水唷！」
藍天晴拿近鼻子嗅了嗅。「好香……對了，姊，可不可以拉開窗簾讓陽光灑進來？我已經好久沒看見陽光了，都快忘記陽光的樣子了。」
藍海晴插好花，才去拉開窗簾，讓溫暖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來，照亮病房的每個角落，卻點不亮藍天晴呆滯眼神中的光采。
藍海晴必須用力咬住下唇，才能忍住想哭的心疼。
「姊，其實我並不害怕死亡，」她探手摸索著，好不容易才將手中的花插進花瓶裡。「對現在的我來說，死亡或許是種解脫。只是，我放心不下妳……也放心不下他。」
「妳不跟阿遙說？」藍海晴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，輕輕覆住藍天晴緊揪著被子的手，輕問。
藍天晴搖了搖頭。
「我不敢和他說，我不想他為我難過，而且……我現在這副模樣……」她露出哀淒的笑。「這麼醜的樣子……我不要讓他看到我現在像鬼的可怕樣子！」
「妳不醜，一點也不。」
縱然她因為做化療而掉光了頭髮，縱然她因為病痛而瘦得只剩皮包骨，她永遠都是自己的寶貝妹妹，她疼她都要來不及了，怎麼可能會嫌棄她？她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給她啊！
「就算我不醜，也已經來不及了，我已經親手將他推開，一切都回不來了……」
藍海晴心疼的看著妹妹。「妳這又是何苦呢？傷了他，也傷了妳自己呀！」
「我知道，可是我不得不這麼做，阿遙……阿遙他為了我，打算要放棄『皇鼎』的繼承權……我是一個快死的人，怎麼能讓他為我做這樣大的犧牲？」
「所以妳早就打算要這麼做了？」
「我真的好愛好愛他，好捨不得他……每次一想到他，我突然好不想死……姊，」她緊緊抓住藍海晴的手。「我該怎麼辦？我應該怎麼辦？我……我好想待在他身邊一輩子，真的好想好想……」
她避開管線，摟住生病後首次在她面前崩潰大哭的妹妹，輕輕的拍著她的背，安撫她的情緒。
放聲痛哭了好一陣子，藍天晴才抽噎地止住眼淚。
「姊，他……他會恨我嗎？恨我那樣……說他？」
「恨妳是必然，因為妳選擇了隱瞞，而不是讓他陪妳一起渡過。」藍海晴輕柔的揩去她臉上掛著的斑斑淚痕。「但是，如果他知道了妳的原因，那他不會選擇恨妳，有的只是更多的憐愛、疼惜和不捨……沒有人會捨得恨妳。」
「姊……」
「嗯？」藍海晴等著她的下文。
「妳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？」
「傻瓜！妳是我的妹妹呀！那有姊姊不疼妹妹的道理？更何況，我們是彼此唯一的家人，我不對妳好，要對誰好？」
「姊，妳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？」
「什麼事？」
為了妹妹，就算要赴湯蹈火她也再所不辭！
「以後，妳能不能代替我，幫我照顧阿遙？」
「要……要我照顧他？」
「求求妳，成為我的眼睛，代替我看著他、照顧他，好嗎？」
藍天晴掙扎想要爬起來，卻讓藍海晴又壓了回去。
「好，姊姊什麼都答應妳！妳快躺下！」
藍天晴聽見她答應了之後，柔順地躺下，嘴角展現了一個打從心底高興的笑容。「姊，妳會喜歡他的！他雖然很驕傲，脾氣有點不好，但是他對我真的很好很好……」一提起心愛的人，原本了無生氣的目眶，注入了些許的生機與濃濃的愛意。
「……姊，我可以再要求一件事情嗎？」她知道她很任性，可是如果她再不說，恐怕以後也沒時間能讓她說了。
「妳說，我在聽。」
「我死後，希望能葬在阿遙家附近的一座公墓裡，這樣我才能每天看到他，知道他過得好不好。」
「嗯！」藍海晴輕輕點頭著。
「還有，記得幫我告訴他，我很愛他……」
濃厚的倦意在藍天晴臉上漫步著，睡意驅使著她的意識，她的眼皮也逐漸闔上。
蓄滿眼眶的淚，終於承受不住重量，悄悄滑落。
她的額際抵著藍天晴的。「我會的，天晴。」
這句話，是安撫，也是承諾。
「姊姊答應妳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