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潁魄風放下手中鑽研已久的土地新開發案的資料,他抬眸望向已完全漆黑的窗外,俢長的手指撫上了太陽穴,或輕或重的揉捏著。
這樣忙碌的狡詐商場生活,幾乎快讓他喘不過氣,可這樣的生活他已經過了六年多,甚至更久,一個完完全全了解他的女孩也已經離開了這麼久了……六年多將近七年,多麼可怕的天文數字!但絕對能讓他掩埋記憶中那抹只為他淡笑的嬌靨,可隨著時間無情流逝,她細緻的五官和纖細的身影,還有她的一顰一笑卻是更深刻的烙印在他的心版上。
他工作的時候想她、吃飯的時候也想著她,彷彿她就是生存在與他相同的時空中不曾離去過。有時候他甚至會以為站在身旁的不再只是飄邈的虛幻,伸手想將她攬進懷中以償相思之苦卻撲了個空,滿腔早已溢滿的思念緊壓在他的心頭,告訴他那只是夢。
只是夢呵……
她離開的原因他了解,因為他們在彼此的眼中都是如清水般透明無瑕的,他並不恨她,只是怨。
夜深人靜時他總會回憶起過往,那活生生的記憶扉頁一幕幕鮮明的出現在腦海中,有如一部專為播放過往記憶的幻燈片,從最初的相識至最終的黯然分手,所有的細節他都記得一清二楚,包括她的喜、她的怒、她的悲。
但他總免不了要怨起她的放棄,如果當初她沒放棄,又或者,他放棄了爺爺對他的栽培與冀望,那麼現在他們會不會過得更幸福?
他不願再深想,看了眼桌上的電子鐘,他拿起鑰匙和西裝外套決定離去。
「老闆你要回去啦?」門外的秘書一見著他便立即起身迎接,顧不得手中正要歸檔的文件。
「十一點多了,妳還不回去?」
這個秘書是五年前從『瑞亞』國際財團跳槽過來的,那時他才剛穩住爺爺一手創立的『昇日』,鎮壓下惶惶的人心。家族中有太多覬覦總裁寶座而暗中扯他後腿,想將他從高位拉下的「親戚」,為了不讓他們再有機會監視他,他決定給自己新換一個秘書,而她,就是那幾百個當中的其中一個。
不論是犀利的言詞還是準確的判斷,都讓親自審核的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,但真正令他雇用她的原因,是因為她和某個女人一樣,有著「風」的個性。
「老闆開夜車加班,我這個小職員又怎敢先溜回去呢?」
潁魄風微笑。「妳怎麼回去?有沒有人要來載妳?」
「我騎機車。」
「這麼晚了,一個人騎車不安全。」
「老闆你要順便載我一程嗎?」林玟薰,綽號蚊子的女人像是要媚惑眼前的男子般,眨了眨她又濃又密的睫毛。
「嗯,女生一個人在夜裡是很危險的。」像是沒看見似的,潁魄風伸手揉亂她長至肩膀的頭髮。
「欸欸,別揉別揉!晚點我還要見人呢!」蚊子快速護起自己的頭髮,以免再遭受某人鹹豬手的荼毒。
「男朋友啊?」
蚊子假笑幾聲,拿出抽屜裡的包包。「老闆再見!老闆慢走!小蚊子這就不送了!」
「好,那我這就走了,和男朋友玩得愉快點。」
見他真的離開之後,蚊子立即到廁所著裝。十分鐘之後,一個穿著充滿酷勁的女人離開公司,跨上她的重型機車揚長而去。

「霈姐,中南部的堂口傳來消息,黑鼠帶著手下的二十位門主在我們的地盤上鬧事,把龍老大當成擋箭牌,讓我們的人不敢動他們。」
「那麼巧?火鳳到中南部的堂口去巡視,這件事沒人知道嗎?」不經大腦思考,修長的手指正把玩著槍,然後瞄準五十公尺外的槍靶紅心。「通知火鳳,要她帶人教訓他們,不必顧忌龍老大,有事我會擔著。」
「那是要稍微修理他們,還是……?」
「你們高興就盡量打,最好打到連他們爸媽都認不得,不過,可千萬別將人打死了,明白嗎?」扣下板機,碰的一聲正中紅心。
「我明白了。」
來者又如同影子般悄聲離開,在這期間,古霈雯又連開了十幾槍,槍靶上只有一個小洞,命中率百分之百。
「哇,老大,妳是慾求不滿嗎?火氣這麼大。」蚊子巧笑,順手攏了攏剛抓出來的狂亂髮型。
瞄準,射擊,又中一發,地上滿是彈殼。
「我那個呆頭鵝老闆呀,好擔心我一個弱小女子夜歸,還說要順路載我回去呢!」玩弄著指甲上的藝術彩繪,蚊子狀似不經意地說道。
又一槍,卻失了準頭,擦過槍靶的邊緣。
「呵……不過我可是拒絕了喔,」能夠撩撥她平靜的心湖,蚊子的心情極好。「我如果答應了,只怕會讓某人給碎屍萬段呢!」
「蚊子,妳真吵。」認命地放下手槍,轉身面對一臉似笑非笑的蚊子。
「我家老闆依舊是老樣子,老對著桌上那張合照發呆。」蚊子看著古霈雯狀似平靜的表情。「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,既然妳心裡還有他,幹嘛──」
「蚊子,我有我的個人因素。」古霈雯淡下眼眸,掩飾那股強要溢出的痛苦思念。
「就只因為妳下意識排斥商人?」
「這確實是個問題。」雙手插進褲袋內,古霈雯慵懶地倚在高台上。
「霈雯,妳對他還念念不忘,拒絕和他見面,又默默分出妳的關心給他,這樣妳累他也累,為什麼就不能敞開心胸面對他呢?」
「我要去兜風,去不去?」
「霈雯,這個問題妳逃避了六年,妳還要再騙自己的心六年嗎?生命是很脆弱的,一個意外就可能造成遺憾,到時候妳後悔都來不及了。」
「那就到時候再後悔吧。」
「妳捨得他再無依無靠六年?」蚊子的話令她頓下要步出的腳步。「妳捨得讓他在思念裡痛苦,再度過一個漫長的六年嗎?霈雯,妳的心沒這麼硬的。」
「我捨得,我當然捨得,漫長的六年他都過得了了,甚至適應的還不錯,再多一個六年又何妨?」轉身回看蚊子,精緻的五官讓蚊子猜不出她此刻的心情。「我和他,早就結束在六年前,現在的我用不著對他心軟。」
蚊子看著她走出去,地上的背影讓外頭的燈光拉得好長,更顯得影子主人一個人的孤寂。
她真的不會對他心軟嗎?
她可不這麼認為,不然她也不會大費周章地要她接近他,並適時的保護他不受他那紛亂家族親戚的迫害……他們是彼此相愛的,只是之間隔了一道深溝無法跨越罷了。
而且問題的癥結,就出現在她身上。
看來要等吃他們的喜酒,還得花時間慢慢磨呢!

黑街,如其名,這裡的生活是愈夜愈燦爛,許多特種行業在此時才正要開門,一閃一閃的霓虹燈像在吸引顧客上門,走在黑街裡,三不五時就會看見一個身材魁梧,甚至臉上還帶著令人退避三舍的兇狠刀疤。
這裡,是黑市交易的大本營,不管是毒品還是盜來的贓物,只要你找得到買主,就能賣到一個不錯的價錢,當然,要進到黑街,還是需要點門路的,否則便衣刑警跟進來將所有人抓光光,那還算什麼黑市的大本營?
想在這樣如下水道般見不得人、隨時都有可能發生黑吃黑的情形、甚至走在路上還會不小心被流彈涉及的社會裡生存,背後都有個足以應付萬難的後台靠山,黑街的主人──古霈雯當然也不例外。
身為血盟的領導「血鳳」,在黑街裡有著可怕的影響力,居住在黑街裡的人幾乎都以她為首,因為她是歷屆「血鳳」以來,最年輕的一個。想起當時年僅十五歲的她,靠著一把槍和滴水不漏的縝密計畫,便成功救出上任「血鳳」的英名事蹟,便令人忍不住嘖嘖稱奇,想當然爾,「血鳳」的重擔壓在這麼一個小女娃的肩上,其他長老級的人也不好多說什麼。
有人說,她是龍老大的女兒;也有人說,她是龍老大的情婦;還有人說,她是上流社會古家的千金小姐;更有人說,她是一個人不眨眼的女魔頭……不過不管流言怎麼傳,想在黑街生存下去,還是必須要有點實力才行。
此刻,古霈雯正坐在椅子上,透過特殊加工過的玻璃,觀看裡面交易的發生。
「一句話,五百萬。」
「五百萬就想買這批貨?你在妄想!」
「我想其他人出的價錢也沒有我這麼高了,你急於將那批貨脫手,真的要放棄我這個願意承擔一切風險的買主嗎?」
「八百萬。」
「六百萬。」
「七百!這是最低的了!」
「好,七百,我們成交。」
買主從口袋裡拿出支票本,爽快地開了張支票給賣家,而賣家卻緊摟著胸前那只黑皮箱,遲疑的不肯接過。
「幹嘛?你想賴呀?」
「我怎麼知道你的支票有沒有問題?」
「媽的!」買主站起身時險些踢翻桌子。「你當老子很有時間在這裡和你閒嗑牙嗎?」
「我只是想確定……」
買主揪起賣家的襯衫衣領,仗著自己身軀龐大而將他拉離地面。「確定?老子是誰?黑街的每個人都知道老子叫『蛇眼』!而你卻他媽的敢懷疑我?!」
「豹,叫蛇眼對那位新朋友客氣點,我可不許他在黑街鬧事。」趁蛇眼還沒將可憐的賣家勒昏前,古霈雯派出手下大將前去制止。
就見豹悠哉的走了進去,搭上蛇眼的手,微微施力,輕而易舉的讓蛇眼放開手,留下賣家一條活命縮在牆角大口喘氣。
「豹哥?」
「霈姐不要人在她的場上鬧事。」好整以暇的環起手臂,看著蛇眼對他必恭必敬,只差沒伸舌頭搖尾巴的哈巴狗模樣。
「是、是!」蛇眼趕忙點頭答應,深怕會得罪大人物而招致殺身之禍。「可是他懷疑我開的支票──」
「在黑街交易,也只有你膽敢用支票。」古霈雯倚在門口。「蛇眼,別說新朋友不信你,換成是我,我也不會相信。」
「霈、霈姐……」
「這一次我替你擔保,但如果下次你再不遵守『一手交錢一手交貨』的規則,我會讓人把你攆出黑街,而且永遠都不准再踏進黑街一步。」
淡淡的語調卻透出真切的威脅,駭得蛇眼趕緊丟下支票,搶走賣家懷中的黑皮箱就落荒而逃,而賣家則是因為被嚇得兩腿發軟,只能在地上以龜速爬出去。
「記住,如果你敢跟任何人提起黑街的存在,我會讓你後悔出生在這個世界上。」
「我不會說的!絕對不會說的!」
冷眼看著他快速爬出去,古霈雯殘忍地露出冷笑。
「妳心情不好?」
「沒有。」坐在椅子上,兩腿交疊在窄小的木箱上。
「妳把那位新朋友給嚇壞了,只差沒尿濕褲子而已。」豹拉著另一張椅子面對她坐下。「平常的妳不會這樣……蚊子又對妳說了什麼?」
「她還能說什麼?」
「那個呆頭鵝老闆?」豹的俊眉斜挑。
「別又來了!」古霈雯有些惱怒。「蚊子已經夠吵了,別逼老娘拆了你的豹牙!」
「呵……蚊子可是很喜歡我這口白牙,妳把它拆了,她會哭的。」故意在她眼前笑咧開了嘴,一口整齊的白牙在燈光的照射下甚至還閃著亮光。
覺得礙眼,古霈雯皺起眉頭。
「囉唆。」
「可惜蚊子最近忙得很,沒空聽我的甜言蜜語。」
「你這是在埋怨我?」
「我的大小姐,我哪生的膽子敢埋怨妳?我只是有些慾求不滿罷了。」蚊子是他十年來唯一的一個女朋友,可是在六年前就讓她給派去當保鑣,沒有休年假和年終全勤獎金就算了,竟然連加班費也不肯給,讓他少了美女在抱,連他們的結婚基金也短少許多。
「明天我讓虎去,放蚊子一天假,這樣你滿意了吧?」
「不愧是黑街人人敬畏的頭兒『血鳳』,夠爽快!」
「但附帶條件是,讓她閉嘴。」
「放心,」豹露出邪笑。「我和她明天一整天都不會出現在妳面前。」
「滾啦滾啦!」不耐煩的揮揮手,準備把豹趕回溫柔鄉。
「霈雯。」豹走到門口,突然停下腳步回望她。
「怎?」
「別抗拒自己的心,順著感覺走,妳會得到妳所料想不到的。」
一顆小石子擦過他的耳際,直接擊中他身後的門板,豹微愣了一下,便大笑著走了出去。
「該死!」
古霈雯起身跑到一間廢棄工廠內,拿起扔在矮木箱上的白紗布纏繞在雙手上,對著工廠中央那個垂吊著的沙袋就是一陣猛打,一記記左勾拳、右勾拳,打得沙袋不住左右搖晃,將近二十分鐘發洩心中悶火的練拳,最終在一記強而有力的掃腿下宣告結束,古霈雯跌坐在地,大口喘息著。
她不愛他了!早在六年前就決定不愛了!
古霈雯胡亂抹去臉上的汗。
不管蚊子他們說了什麼,她和他都不可能再回到過去,他不能為她改變,她也無法爲他進入他的世界……
纏著紗布的手忿然的搥向水泥地,一搥就是十幾下,直到紗布逐漸滲出暗紅色的液體,這才頹然的放下發痠發疼的手臂。
她該死的為何要這麼在意他?她又為何要該死的因為蚊子的話為他感到心疼?為何該死的鎖不住那股對他的思念?該死的……
狂奔至外,跨上一台要價上百萬的哈雷機車,催緊油門順著風勢呼嘯揚長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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